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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4.周一，下午一点五十分



赵颖心神不安的过了机场的安全检察，坐在侯机大厅，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自从国峰在宜家接了那个电话，赵颖就连续哭了几场，第一次是两人匆匆来到酒店时，国峰和他母亲抱头痛哭，赵颖猜到国峰的爸爸出事了，她也陪着国峰哭了一场。然后说服父母同意她今天出国，赵颖又抱着母亲像生离死别一样痛哭。在机场又与几个匆匆赶快送别的姐妹们抱在一起留着眼泪告别。突如其来的三场痛哭已经将赵颖的精力全部消耗，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等待着登机，她看着机场大落地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马上就要告别这片土地了，那边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呢？赵颖想起国峰给她的照片，开始憧憬起来。

“乘坐CA952飞往温哥华的乘客请注意，你们的航班开始登机了，请带好随身物品，从第十五号登机口上飞机。”大厅中的广播响起，国峰轻轻碰了一下赵颖，两人站起来开始排队进入机舱，地面工作人员最后检察了登机牌，赵颖顺着登机走廊进入机舱，空中小姐微笑着向赵颖点头，她看着熟悉的飞机，发现自己的座位正好在中部机舱的第一排，可以将腿伸直，很适合长途飞行。赵颖坐在座位上看看手表，等所有的乘客上完，飞机就会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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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5.周一，下午一点五十五分



与此同时，方威却在安全检察关口以外急得跳上跳下，想看见赵颖的身影将她叫出来。方威后悔自己忘记带港澳通行证，那上面有半年多次往返香港的签证，只要有通行证，方威就可以买一张票进入侯机厅，将赵颖拉出来。赵颖的父母看着方威着急的样子，不知道这个高个子的小伙子与女儿是什么关系，何玲将方威拉到他们身边介绍着。

方威看见赵颖的父母，心里十分难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将与一个贪官的儿子亡命天涯，从此再不能返回国内，这两位这两位老人能受得了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打击吗？互相介绍之后，赵颖母亲劝方威：“你来晚了，颖颖已经走了，回去吧。”

何玲看见大家都要离开，走到方威面前说道：“回去吧，赵颖走了，你也别太伤心，跟我们走吧。”

方威固执地摇摇头提醒自己，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冷静。他看着所有送赵颖的人都离开几场大厅，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击打自己的面孔，眼睁睁地看着镜子，我真的就这样认输了吗？他从镜子旁边的容器中按出洗手液，在手中搓着，看见粉红色的无数个小泡泡从手中泛起，方威一个机灵，顾不得擦手掏出手机，拨通吕传国的号码。

“方威，你好。”吕传国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刘丰的儿子马上就要出国潜逃了，你知道吗？”方威大声在电话里说道。

“什么时候？”吕传国的声音着急起来。

“就在现在，他们现在已经进了安检，飞机就要起飞了。”方威快速地回答。

“什么航班？”吕传国问道。

方威跌跌撞撞地冲出洗手间，看着大屏幕搜寻着飞往温哥华的航班，终于等到屏幕刷新，找到航班号大声告诉吕传国。

方威挂上电话时坐在机场的光滑的地面上，隐隐约约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这是飞往温哥华的CAXXX航班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飞机就要起飞，请还没有登机的旅客抓紧时间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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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6.周一，下午二点十分



国峰心里既紧张又害怕，他也像赵颖一样渡过了漫长和痛苦的一天，现在进入了飞机，总算稍微轻松一些。他不知道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但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他舍不得丢下父母独自远遁，但是母亲哭着要自己必须立即离开，他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上飞机前，他母亲将一个小包交给他，他现在打开小包，发现里面是各种证件，包括缴纳学费的证明以及在银行存款的证明，还有一张旅行支票，刘国峰拿起看了一下，上数字是十万美元，小包里面的东西可以保证自己在加拿大过上舒适甚至奢华的生活，国峰心里知道这些东西跟父亲出事紧密相关。他捂着背包，想到不知何时才能与父母相逢，心中酸痛。飞机的座位已经被乘客坐满，就要起飞了吧，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颖，不安的心里总算有些安慰。忽然之间，国峰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左手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抓住，侧脸看到赵颖正在看着自己，听到她凑在自己耳边轻轻说道：“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飞机缓慢地向后退去，脱离了乘客通行的廊桥，然后调转身体开始在地面滑行。赵颖知道飞机正在进入飞行待命通道，正向跑道驶去，就要起飞了。赵颖再一次检察安全带，身体靠在座椅靠背，感到推力越来越大，飞机的发动机高速轰鸣淹没了一切声音，昂首窜向天空。国峰看见飞机已经离开地面，觉得恶梦开始退去，闭上眼睛，感受着赵颖手上传来的温柔，全身放松下来。赵颖看见国峰不再全身紧蹦，便低头从窗口向外看去，可以看见河流、房子和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越来越模糊，飞机在机场上空稍作盘旋向北飞去，她的心思开始摆脱今天的烦恼，幻想着在异国的全新的生活。她的心思开始越来越开心起来，温哥华的雪山从照片上看好美啊，也许明天就可以爬上去了，赵颖也闭上眼睛沉醉在梦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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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7.周一，下午两点十五分



方威几次试图找到一个缝隙钻进候机大厅，绕来绕去也找不到任何机会，他远远望着在检察每个乘客证件的带着国徽穿着制服的边检工作人员，掂量着能否冲过去，却突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自己被当场拘留。方威看着手表走过两点十分航班起飞的时间，心中绝望起来，极度失望的感觉从心中涌起。他压下这种感觉，取出电话打给吕传国，可是对方却一直占线。方威看看时间，又过了五分钟，如果没有意外，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方威终于拨通电话，立即问道：“怎么样了？”

吕传国着急地说道：“我们正在通过有关方面通知机场，就要采取行动了。”

方威急得大叫：“已经过五分钟了，飞机已经起飞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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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8.周一，下午两点二十分



国峰通过赵颖身边的窗户俯视着冬日的北京，城市里的雪已经化净，但是原野上还是白茫茫的。国峰试图在地面上搜寻自己的家园，但是地面的楼房越来越小，哪里能够看见，飞机一路向北，将要穿过西伯利亚、北极和阿拉斯加，十个小时之后就会降落在温哥华。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赵颖的面孔，心中开始平静下来。

空中小姐却突然从前舱匆匆跑出，向后舱跑去，她的速度太快而且太突然，乘客们都抬头向她看去。她到了后舱，拿起播音电话向所有乘客广播：“由于航空管制的原因，我们的飞机将返回北京首都机场，请大家重新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靠背，在座位上等候飞机降落。”

乘客们知道有紧急情况，纷纷询问空中小姐缘由，机舱之中立即喧哗起来。赵颖知道这十分反常，空中管制只限制正在等候起飞的飞机，现在这个航班已经起飞，怎么还会因为这个原因返航呢？她看见身边的国峰紧张起来，预感到这一定和刘丰有关。

飞机开始返航急速下降，乘客们紧张地闭口不言，听到振耳的声音，飞机落地了，在跑道上滑行着。国峰紧张地看着窗外，这架飞机孤零零在机场跑道上，在一辆电动车的指引下，向侯机楼方向行驶。赵颖已经发现了异常，看见国峰紧张地双手紧握扶手，轻轻抓住了他的右手，发现他的手心全是汗水。赵颖向窗外张望，看见四周的飞机多了起来，说明这架飞机重新回到了停机坪，一辆驼着扶梯的汽车高速驶来，几辆警车紧跟其后。

国峰心中绝望起来，但心里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将包里的东西交出去，这将是指控父亲的证据。飞机停稳之后，乘客们开始吵闹起来，空中小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神情紧张地劝着乘客。国峰四处看着，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卫洗手间。看到舱门打开，进来几个警察，开始从头开始检察着每个乘客的证件，国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将那张现金支票塞到赵颖手中，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离开这里，继续去加拿大读书。无论我怎么样，你都要开心的过下去，你能答应我吗？”

赵颖紧张地看着警察越来越近，知道这是冲着国峰来的，却紧紧拉住国峰的双手，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国峰看着赵颖的泪花，心入刀搅，使劲拉出自己的双手，目光凄厉地看着赵颖，小声却坚定地说道：“你一定要走。只要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受多大苦都能忍受，你知道吗？”

看到赵颖点头，国峰也留出泪来，依依不舍离开赵颖，悄悄起来混在站在走廊的乘客之中向后走去，推开洗手间钻了进去。赵颖看了一眼支票，十万美元，她立即放进自己的提包之中，抬头看见警察越来越近。国峰为什么去洗手间呢？她紧张地攥紧拳头忍住巨大的恐怖，绝望地看着警察接近。

“请出示有效证件。”一位胖乎乎的警察看着赵颖。

赵颖感觉到他的硕大的肚子正在压向自己，她交出护照，胖警察直起身体，将护照放在眼前仔细地对着，然后举起拿着护照，高声向其他的警察喊到：“在这里。”

赵颖慌张起来，看见三四个警察从前后各个方向快速向自己压来，胖警察将位置让给另一个面目严肃的警官，警察大声问道：“你是赵颖？”

“是。”赵颖点头承认，她经历了一天的磨难，精力和体力都不足以抵御警察的提问。

“刘国峰在哪里？”警官继续询问。

赵颖感到周围乘客的目光都在打量自己，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刘国峰在哪里？”警官的声音在如同响雷一样耳边炸开，他低下头厉声地询问。

“不知道。”赵颖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

警官抬起头在客舱里四处张望，向身边的警察说道：“继续仔细搜查，肯定在这架飞机上。”

警告转身离开，同时叮嘱胖警察：“继续询问。”

警官的目光落在后排座椅的洗手间，快速地向后排跑去，开始
用手推开每个洗手间。当他检查到最里侧的洗手间时，门却一动不动，他转过身向空中小姐看到：“快，拿钥匙。”

空中小姐用钥匙在洗手间门上扭动，门上已经显示出绿色的空闲字样，但是门被从里面顶住。警官对着门内大喊：“刘国峰，你跑不了了，快出来。”

听到没有应答，他向警察们喊到：“撞开。”

胖警察离开赵颖，走近洗手间，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他向后退了几步，加速将自己巨大的身体撞向大门，门砰地被振裂出一道缝隙，可以看见刘国峰背靠洗手间，拼命撕着手中的资料。胖警察更加着急，飞起一脚将大门彻底踢开，国峰抵御不住这样的力量，向前撞去，咚地一声撞在墙上，乘客们听得清清楚楚。

赵颖被这个巨大的声音吓住，心脏疯狂跳动，她已经不堪这样的刺激，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忽然发觉手中湿滑，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胖警察探身进去，想伸手将国峰拉出来，他突然跃起，将胖警察顶出门口，看着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国峰又迅速将门关上，将手中最后一团纸屑扔入马桶，按下冲水按钮。胖警察啪起来，气得全身发抖，看准大门用尽全身力量，向洗手间冲去。这次撞击彻底将门撞坏，警察们有了经验，几个人一拥而上，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将国峰凌空拖出扔在地上。

赵颖心中惦记国峰，忍不住抬头看去，正看见血迹顺着他的脸部流出，他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动静。两个警察拉起他，给他戴上手铐上，左右夹着他走下飞机。赵颖看见没有人理自己，刚好那个胖警察走过自己的身边，站起来问道：“你们不抓我吗？”

胖警察被国峰撞了个跟头，帽歪衣斜，看见赵颖拦在前面问了这么个问题，心里反而不生气了，笑着说道：“我第一次遇到主动要被抓起来的，上面没说抓你，你随便。”

赵颖犹豫起来，看着警察们簇拥国峰已经走出机舱，自己真的抛下国峰独自去加拿大吗？赵颖下定决心站起来，跟着警察向舱门走去，此时听到飞机广播：“我们十分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刚才在飞机上的意外事件，导致您延迟起飞，我们深表歉意，我们将重新检察飞机，确认一切正常后，将立即起飞，请您谅解。”

乘客看见眼前刚发生的一幕，默默地看着警察押着国峰离开舱门，对身后的赵颖指指点点。赵颖心如乱麻，眼睛不敢看周围的乘客，低着头走出飞机，进入侯机大厅，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是知道跟着警察和国峰，沿着长长的扶梯向前走。她筋疲力尽，连续的打击已经让她思维停止，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几乎失去了一切，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仅失去了国峰，失去了周末的婚礼，失去了钟爱的工作，失去了曾经憧憬的加拿大的学习生活，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毁了。赵颖机械地跟着警察和国峰，不敢上去说话，看见国峰脸上血迹斑斑，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滑下。

赵颖机械地随着他们出了大厅，看见警察带着国峰向门口的警车走去，她突然停住脚步，直觉不能也一起上警车，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身边喊着自己的名字，看见方威站在身边晃着自己的胳膊，赵颖觉得心口一酸，向他怀里倒去，哭声和泪水稀里哗啦地同时迸出。

方威感到赵颖柔软的身体毫无保留地靠在自己身上，听着她放声痛哭，方威用手轻轻抚摸着赵颖的脊背，她消瘦的后背冰凉，身体不停地战抖。方威的眼光突然看见，将要进入警车的国峰朝自己的方向看来，他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和绝望，爆发着狂热的火焰，对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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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19.周一，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亚太区总裁罗林斯没有签成合同，一言不发地回到公司就立即提出返回新加坡。陈明楷请秘书变更了机票，请林佳玲陪着一起去机场。看见林佳玲和罗林斯进入公司的专车，陈明楷迅速返回办公室，他要趁林佳玲不在的时间尽快处理周锐。

签约仪式不仅搞得陈明楷灰头土脸，他明显地感到了罗林斯的冷漠。经过几次冲突，陈明楷和周锐在公司里已经势不两立，他知道公司里有一批人支持周锐，而且这股力量在不断地扩大，开始是华东的团队，后来是北京的团队，然后是林佳玲管理的市场部门，甚至魏岩手下的销售人员也开始为周锐抱打不平了，只要周锐还在公司一天，陈明楷就没有办法管理北京和华东的团队，自己在捷科的根基已经被他渐渐掏空，如果这样下去，自己只能灰溜溜地被逐出公司。

经信银行的订单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这个季度下了，完成任务的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北京和华东地区的订单了，今天已经是这个季度的最后一周了，周锐的去留是这些订单的关键。陈明楷吸取了上次没有成功清楚周锐的教训，肖龙下午出去见客户不在公司，方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在公司出现，这两个家伙什么都敢说，什么也做的出来。林佳玲与亚太区有紧密的联系，现在却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这是对付周锐的天赐良机。

陈明楷先和魏商量一下，然后叫来人力资源经理王莉。魏岩开口说道：“今天我们没有按时与经信银行举行签约仪式，可是周锐与公司已经签署了在一周内赢下经信银行订单的PIP，我想讨论一下如何处理。”

王莉不解地问：“可是我听说虽然合同没有签，但是对我们非常有利，现在我们需要处理周锐吗？”

魏岩立即回答：“经信银行组织结构会发生根本性变化，肯定要经过新的招标程序才能重新采购。这需要很长的过程，而且现在很难预料最终的结果。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严格遵守公司与周锐签署的协议，既然没有兑现承诺，就应该按照协议处理。”

王莉知道魏岩说得不错，如果陈明楷一定要开除周锐，以前的PIP绝对是有效的，她犹豫着问：“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魏岩看了一眼陈明楷说：“现在召开员工会议，按照公司规定公布。”

王莉却不想这样匆匆就决定，试图拖延一下：“我需要发个邮件向亚太区汇报一下。”

陈明楷立即打断她说：“你汇报给我，不是亚太。周锐没有按照PIP达成承诺，根本不需要走其他的任何流程。你去通知，尽快公布。”

王莉还想分辨，却看见陈明楷挥挥手，示意她离开。王莉不想就这样成为陈明楷的处理周锐的工具。这样开除员工通常只使用于犯有极大的过错或者严重的违反公司的规定的员工，周锐不仅得不到任何补偿，而且肯定会给他留下非常不好的记录。王莉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想起元旦放假的事情，向陈明楷请求：“我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公布一下元旦放假的安排，您看可以吗？”

陈明楷奇怪地看了王莉一眼，狐疑地点头同意。王莉心神不定地离开陈明楷办公室，回到座位上左右为难。她灵机一动，抓起电话在按键上按出林佳玲的手机号码。然后打开电脑，向亚太区人力资源经理发了电子邮件，林佳玲和亚太区是现在能够挽救周锐的最后两个渠道，王莉觉得心中安定一些，自己已经尽力了。

开除员工本不需要公开发布，陈明楷却想大张旗鼓高调公开宣布，让支持周锐的人断了希望。已经签字的开除周锐的文件就摆在桌子上，陈明楷坐在椅子上长时间地看着这份文件，想像着这份文件被公开发布时的情景，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周锐的表情。他看时间将到全体会议的时间，抓取文件起身离开办公室。

大会议室又一次挤满了全体北京的员工，看见陈明楷进来纷纷让出一条通道，陈明楷理所当然地坐在中间，魏岩早就坐在自己的左侧，周锐坐在会议桌的对面，由于人数太多，很多销售人员站着挤在会议室外围和门口。陈明楷看到人基本到齐，站起来用掩藏在黑镜框后的烁烁目光扫视会议室里的全体员工，沉默一会才大声说道：“本周是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最后一周，结束之后就是元旦假期。大家已经辛苦一年了，但是我要求大家再辛苦最后一个周，我们要将能签的订单签进来，不能签的也要签进来。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谈，只要能够确认订单，任何条件都可以谈，包括价格、折扣和付款条件。”

陈明楷看了一眼周锐，向王莉点点头坐回座上位。王莉站起来却在人群中显得更加单薄和瘦小，向门口看看说道：“马上就是元旦假期，我先公布一下放假时间。”

李朝东觉得十分诧异，魏岩已经告诉他会议中将要宣布开除周锐的事情，可是内容怎么变成了元旦放假的通知了。王莉却越讲越复杂：“按照国家规定元旦放假一天，由于2006年1月1日是周日，的法定假期，因此元旦假期顺延至一月二日。2005年12月31日是周末，本来应该放假，现在与1月3日调换，照常上班。但是如果有人一定要在周六休息，可以向人力资源申请，但是1月3日却必须休息不能工作，因为办公室由于元旦假期关闭不能使用。如果1月3日，你有事必须工作，你可以向你的主管提出申请，得到批复后按照正常加班处理。由于元旦属于公共假期，因此加班可以得到三倍的薪水，在加班期间，请注意安全……”

李朝东越听越糊涂，我怎么连放假通知都听不懂啊，看来他们说我笨是有道理的，回去我得再买只甲鱼补补。王莉用了半个多小时介绍元旦放假的通知，眼角不停向门口扫去，却没有看到林佳玲的影子，她已经将全部跟假期相关的内容全部介绍完毕，实在没话可讲，只好向大家问道：“还有任何问题吗？”

所有的听众都茫然的看着王莉，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再次大声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会议室的每个人都被她翻来覆去说糊涂了，包括陈明楷都一起摇起头来，李朝东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我缺心眼。王莉叹口气自言自语说道：“看来我还得讲一遍。”

陈明楷向魏岩招招手，魏岩立即站起来朝着人事经理说：“放假通知不用说了，发邮件通知吧。还有其他事情吗？”

人事经理看了一眼门口，看样子只能拖到这个时候了，听天由命吧，只好对大家宣布：“最后还要宣布一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经信银行的订单没有签成，按照他签署的PIP，周锐将从今日起离开公司。”

周锐没有想到人事经理居然宣布了这样的一个消息，陈明楷居然会用这么严厉的手法不留余地开除自己，自己并没有严重破坏违反公司制度，这明显太不合理了。会议室中所有员工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周锐立即站起来问陈明楷：“为什么这样？”

魏岩站起来替陈明楷说道：“方威承诺在一周之内将经信银行的订单签下，可是这个订单现在已经被无限期地推迟了，因此你应该履行承诺。”

崔芸立即站起来反驳魏岩：“这个订单并没有输，刘丰出事了，他一直支持惠康，我们的机会更大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周锐走呢。”

魏岩替陈明楷挡在前面解释：“周锐走了，我们照样可以赢这个订单，而且会做得更好，经信银行的订单已经由我负责了。”

李朝东也跳起来帮腔：“对，要是这个订单早由魏岩负责，还会拖到现在吗？哪有惠康的机会？我们早就拿下了。”

肖龙不在，钱世伟却接过他的传统，骂人却不是他的风格，只好硬着头皮大声说：“呸，这个订单就要赢了，你跳出来说风凉话，你们要是能把这个订单做下来，我不姓钱。你这王八蛋，平时不干事儿，就知道拣现成的。”

肖龙是李朝东的克星，这次却被钱世伟骂得坐在座位上，嘴里小声的说着：“又骂人，没教养。”

钱世伟扯开嗓子之后找到了感觉，瞪着李朝东大声说：“你说什么？”

陈明楷站起来呵斥钱世伟：“吵什么？”

他手中举起周锐两周前签署的PIP，转身对会议室所有的员工说道：“既然方威答应一周以内签订合同，周锐也没有异议，并且都签两人这份书面文件。现在既然做不到，我们就应该按照PIP执行。”

看到陈明楷手中的PIP，崔芸知道周锐十分不利，不得不向陈明楷请求：“经信银行的项目还没有结束，合同也没有签。请您让我们把这个项目做完好吗？我们已经拼尽权力为这个项目努力了三个多月了，有多少人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心血啊，工程师们准备演示环境，在上海的展览中心测试了一个通宵，为了制作建议书连续几天就睡在办公室，佳玲感冒发烧也坚持着做完方案的介绍，我也挺着肚子东跑西颠。你至少等我们将这个项目做完，行吗？”

陈明楷知道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软化立场，强硬宣布：““不行，周锐今天必须按照PIP的规定立即离开公司。”

钱世伟正要说话，却看见肖龙推门进来，正看见崔芸捂着肚子请求陈明楷，胸中的怒火难以抑制的爆发出来，大声说道：“我们在前面千辛万苦地和竞争对手作战，你却在后面捅刀子。你真他妈的像透了秦桧和宋朝皇帝，要不是你们岳飞早打倒黄龙府了。”

陈明楷看见肖龙居然敢在这么人面前责骂自己，勃然大怒，指着他大声喊到：“我当然有权力，我是捷科中国区总经理。我有权力开除周锐，有权力开除你，我有权力开除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宁可这个订单不要，我也要开除周锐。只要有人胆敢和我作对，就是死路一条。在这里听我的，我做主，我是老大。”

陈明楷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的时候，脸孔的皮肤突然僵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活像一个出土的僵尸。大家目光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见林佳玲正在笑吟吟着从门口站起来向大家点头，她个子高挑，坐在椅子上时前面站着的员工挡住，大家没有注意到她。众人的目光随即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居然是亚太区总裁罗林斯。

罗林斯看见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站起来在林佳玲耳边叮嘱几句，转身离开会议室。陈明楷不知所措地站在位置上，听到林佳玲的声音：“罗林斯先生请您去和他谈一下。”

陈明楷离开会议室后，会议室中顿时热闹起来，周锐看见林佳玲笑呵呵地向自己招手，立即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带着罗林斯回来了。”

“她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就回来了。”林佳玲指了一下正在朝这边微笑的王莉对周锐说：“来得不早不晚，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该翻译的我也都翻译了。”

王莉总算放下心来：“你在电话里让我拖延时间，我急得一直向门口看也看不到你。刚才元旦放假通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胡说了些什么。”

罗林斯出人预料地很快回到会议室，陈明楷却没有跟出来，看见他的出现，会议中立即静了下来。罗林斯大声宣布：“I just talked with Mr. Chen , He will have a long vocation from now on. During this time, Ray will act him. And I believe he can make a fantastic performance for our company. Thank you.”（我刚刚和陈先生谈过，他将要休假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周锐将临时代替他管理中国地区的业务，我相信在他将带领下，我们的团队将取得优异的业绩。）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肖龙就跳了起来大声高呼，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魏岩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李朝东四面张望一下，也开始鼓掌起来。周锐听到这样的安排，却不觉得有何欣喜的感觉，在掌声中迅速思考自己的措词，当掌声停止的时候，他站了起来看着每个人，他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与每个人交换着目光，从他们的目光的反应阅读着他们最内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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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120.周一，下午三点四十分



罗林斯随即与周锐进行了简单的交谈，他只谈了这个季度的销售任务，周锐统计了北京和华东能够的订单，将数字报给罗林斯。罗林斯面无表情地加着数字，在离开公司去机场前只说了一句话：“你必须达成你承诺的数字。”周锐放下心来，他对这个数字有绝对的把握，他现在需要规划的是下个季度。经信银行的订单在下个季度肯定可以签下，那么下个季度就不用为销售业绩发愁，这个订单给了周锐一个季度用雷霆手段处理内部问题的时间。吐故才能纳新，陈明楷在名义上是休假，却将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家都知道他再也不准备回来了，周锐希望能够在新的季度前将其他人处理完。

周锐没有搬到陈明楷的大办公室，仍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魏岩，王莉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两人看着魏岩走进办公室，坐在桌子对面，周锐问道：“这是已经最后一周了，你负责的北方区业绩能够做到目标吗？”

魏岩直截了当地承认：“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你有什么打算？”

魏岩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说道：“没有想。”

周锐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你在这期间就不用来公司了，但是公司照常发你的薪水。另外，你在公司工作了两年年，你还可以得到三个月的薪水作为离职补贴。如果你在找新的工作的时候需要任何的文件和证明，我很愿意协助。”

魏岩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听起来还算不错，站起来一句话不说离开。李朝东接着推门进来，点头哈腰地坐在周锐对面。周锐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季度又没有做到数字，是吗？”

“是，但是下个季度我一定努力。”李朝东说着。

“你还有下个季度吗？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立即到人力资源办理离职手续。”周锐却不领情。

李朝东知道没有机会继续呆在公司，便立即问道：“我的离职补助怎么样？”

“你没有。”

李朝东在钱的方面向来不肯吃亏，大声嚷嚷：“我也在公司工作了两年，应该有三个月的离职补助。而且魏岩都有，我也应该有。”

“魏岩有，你没有。”周锐毫不动摇地说。

李朝东站起来，他为了钱还是有勇气的说话：“你打击报复，我要向公司投诉。”

“在你投诉前，我建议先看看自己的报销记录。这么多的假发票是从哪里弄来的？你现在不是被公司劝退，而是被开除的。”周锐将李朝东的报销单和发票扔给桌子上，滑向李朝东的面前。

当李朝东抹着眼泪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周锐将他签署的文件交给王莉说道：“将李朝东的记录放在黑名单里，通过你们人力资源的管道向其他公司公布，这样的人不配做销售。”

处理魏岩和李朝东比预期的时间短，还没有到与杨露约定的时间。王莉吞吞吐吐地问周锐：“您为什么一定要杨露离开呢？她业绩一直不错。”

周锐笑着问人事经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打击报复啊？”

王莉点点头说道：“她虽然以前做得不对，但是不至于一定要离开，况且她的业绩也很好。”

周锐正要回答，却被电话铃声打断。王莉按下电话免提键，杨露的声音传来：“周锐，你好。”

“杨露，你好。”周锐答到。

“恭喜，什么时候回上海啊，请我们吃饭。”

“当然。这个季度的数字怎么样？”

“我们正在全力将手里的订单在这个季度签下来，肯定可以达到目标。”

“很好。”周锐点点头，声调转向低沉地问道：“这个季度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啊？”杨露被周锐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周锐站起来弯腰对电话说：“我认为你不适合在捷科继续工作下去了。”

杨露知道自己曾经站错了队伍，但是没有想到周锐的处理这么不留余地，她在电话中沉默一阵问道：“为什么？我的业绩一直很好，你凭什么要我离开？”

周锐反问：“你的业绩很好而且也很有能力，但是我们能相信你吗？”

杨露不回答反问道：“你真的这样决定吗？”

“是的。”周锐肯定地答到。

“你公报私仇，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我要投诉。”杨露激动的声
音传来。

周锐反驳道：“你的团队能够信任你吗？我并不想让你离开，可是你的团队已经不相信你了，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关键时刻出卖了承诺和自己的团队，他们不愿意跟你干了。如果你失去了信用，你还怎么领导这支团队呢？”

“你胡说。”杨露大声喊到。

“好，你将你的下属叫进来，如果他们愿意继续跟你干，我同意你留下来。”周锐没有退让。

杨露却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是否真的让下属进来，然后低声请求周锐说：“他们听你的，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来，他们也不会反对，我可以向他们认错。”

“可是我也不相信你了。我们做销售就像打仗，不能将一个不信赖的人留在身边，这个人随时可能从背后捅你一刀。”周锐坚决地说完缓和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曾经共事很久，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将不宣布你的辞职的消息，这样你可以算作主动辞职。给你三个月时间去找工作，在这期间，你可以不用来公司，但可以领到全额的薪水，当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再支付你两个月的薪水，前提是你必须今天签字。”

“周锐，你比陈明楷还要狠。”杨露大声喊着，然后砰地挂掉电话。

周锐转身来到窗口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杨露的话在周锐心中激起波动，他背对着人事经理问道：“杨露的话对吗？”

听到没有回答，周锐自言自语地说道：“她说得对，陈明楷至少还给我机会，但是我不能不狠，销售如同战场，我如果不狠，这个团队将输得精光。但是我和陈明楷还是有区别，我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我愿意将一切放在台面上谈。”

周锐转身面对人事经理，继续说道：“如果没有经信银行这个订单，我也不会贸然开除这么多主管。现在有了这个订单，我们下个季度肯定可以达成销售目标，但是我们现在要为明年打算。你帮我列出连续两个季度没有完成任务的销售人员，我要和他们一个一个谈，劝他们离开公司，再将这个季度没有完成任务的人也列出来，和他们签署ＰＩＰ，让他们保证下个季度完成任务。然后，你务必要在一月份帮我精挑细选出100个新人，在春节前安排他们参加新员工培训，然后制定一个六十天的辅导计划。我要亲自训练和激励他们，我要这支销售队伍打造成为战无不胜的铁军。”

周锐说完环顾陈明楷的大办公室，抚摸着宽大的办公桌，对王莉继续说道：“还有，你将这个办公室的家具都搬走。”

王莉为了缓和冰冷的气氛笑着说：“您打算重新布置吗？”

周锐转身面对王莉语气和缓地说：“我要把他变成办公室，让新的销售人员坐进来，捷科不需要这么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却要让员工有好的办公环境。”

王莉点头正要离开，周锐语气和缓地叫住她：“王莉，谢谢你今天在会议中对我的帮助，要不是你告诉佳玲，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王莉笑笑正要离开，周锐补充说道：“我还是觉得你以前对我的称呼更顺耳，别用您这个词了，我们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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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周 最后章节



　　赵颖又去找了吕传国，他出乎预料痛快地答应了让刘丰参加婚礼，举行婚礼的最后一个障碍就被去除了。经历了刘丰被抓的波折之后，婚礼在赵颖的坚持下在原定的日期和地点举行，婚礼的一切本就早已安排就绪，不需要特别的准备，只是规模和过程都被压缩了。国峰还坐在轮椅上，只能和父母在大堂里面迎接宾客，因此赵颖穿着白色的婚纱独自站在门口等待着宾客。何玲却发现赵颖身体僵硬，眼睛看着马路对面，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车窗被慢慢摇下，方威的面孔从里面渐渐露了出来。赵颖的心控制不住地快速跳起来,看着方威不知所措，要是他下车冲出来一把将自己拉走，该怎么办呢？

　　方威得知赵颖结婚的消息，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冲进去将她拉了就跑，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他却失去了勇气。方威回想起在国峰从天而降的刹那，赵颖向下倒去，他伸手去扶，她却用尽全力将他推开，他在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无尽的愤怒。他想起了自己对赵颖的欺骗，尽管这样做的动机无可指责，却使得他始终处于自责之中，他不能鼓足勇气从出租车里出来去面对赵颖。“走吧。”方威对司机说道。

　　国峰坐在轮椅上和赵颖来到每一桌敬酒，刘丰看着儿子心里百感交集。自从被双规以来，刘丰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彻底毁了，他尽管不服气却不得不接受现实，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如果对抗下去，最终必然家毁人亡。现在他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就是这个家。

　　国峰拿起话筒，脸色通红地向大家介绍他认识赵颖时刹那的惊艳，然后怎么死心塌地爱上了赵颖。他语气一沉，谈到了最近的事情：“可能还有人不知道我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觉得前途毫无希望，尤其是我对赵颖产生了误解，我更觉得一生已经被彻底摧毁，我想不开做了错误的选择。当我苏醒过来，发现赵颖在病床边静静地伏在我身边睡着了，突然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我发现活着是这么美好。以前，我曾经拥有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梦想拥有的一切物质条件，但是我已经习惯和麻木了。现在我失去了这一切，但是我却一点儿也不绝望，因为我即将和赵颖生活在一起，即使住在最小的房间里，吃最简单的饭菜，每天一起挤公共汽车，我也觉得我是最幸福的。即使我现在失去了一切曾经拥有的物质条件，但是今天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国峰转身面对父母说道：“爸爸妈妈，无论你们曾经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你们都是曾经养育我的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请你们不要为我担心，因为我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幸福，已经非常知足和幸运。我们结婚之后会靠自己的本事好好生活，早日给你们生出一个孙子或孙女来。无论你们那时在哪里，我们都会去看望和照顾你们。”国峰拿着麦克风侃侃而谈的时候，刘丰发现儿子长大了。他相信国峰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伸手紧紧握着夫人的手控制着情绪，看到她眼里已经流出了泪水。

　　吕传国一直坐在桌旁默不出声地观察着刘丰，婚礼中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刘丰被控制起来后，闭口不谈自己的问题，审问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刘丰的事情绝不仅仅是利用招投标为儿子谋求出国那么简单，他涉及大量的资金挪用和违规操作，吕传国只握有方威提供的一份证据，其他方面还毫无进展。刘丰在听到儿子跳楼的消息后情绪更加对立，专案小组束手无策。当吕传国告诉他国峰没有生命危险，并且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的时候，他发现刘丰松了一口气，他立即意识到刘丰此时最在意他的家庭。因此当赵颖提出请刘丰参加婚礼的时候，吕传国立即就同意了，他希望婚礼的气氛可以缓解他的对立情绪。当刘丰刚进入婚礼的时候，吕传国感到了他的不自然，但是随着儿子坐在身边，他开始恢复了父亲的慈祥，开始与儿子聊天。当国峰说完那番话后，刘丰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动。

　　周锐自言自语道：“她说得对，陈明楷至少还给我机会，但是我不能不狠，销售如同战场，我如果不狠，这个团队将输得精光。但是我和陈明楷还是有区别，我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我愿意将一切放在台面上谈。”

　　重新开始

　　刘丰站起来走到吕传国身边，向他示意有话说。吕传国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小包间，两人走了进去，吕传国不动声色地等着刘丰开口。果然刘丰对着窗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都讲清楚了，我儿子的出国限制就可以解除了吗？”

　　吕传国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当然可以，国峰是个好孩子，他没有任何过失。我们限制他是担心资金被转移到他的手中，只要你能够讲清楚，我们也查清楚了，他就可以解除限制。”

　　刘丰继续问：“你们要查多久呢？”

　　吕传国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在羁押期间，无论专案组怎么软硬兼施，刘丰一直闭口不谈，看来儿子的婚礼软化了他的抵抗心态。他小心谨慎地说：“那要看你配合不配合，如果你配合我们就可以很快查清楚。”

　　刘丰听完默不作声，迟疑了一会儿对吕传国说道：“让我单独想一下，好吗？”

　　吕传国出来回到座位上，刘丰的夫人紧张地看着他，询问是否可以进去陪刘丰，吕传国点头同意。刘丰和夫人在包间里谈了约一杯茶的时间，两个人低着头走出房间，婚礼气氛已经进入了高潮。刘丰站起来接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风，全场的宾客此时都已经知道了刘丰的事情，都很好奇地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大堂里立即鸦雀无声。

　　“感谢各位参加我儿子的婚礼。我刚才想了很多，将国峰和我做了对比，我小的时候缺衣少食，吃不饱穿不暖，家里每个月都入不敷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出人头地。在以前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日子里，我残酷地与别人竞争，为了自保不得不使用各种手段打击对手，我愿意冒风险，因为那时人穷命贱啊。现在看来，这不值得。”

　　刘丰看着赵颖说道：“我从心里特别感谢我的这位儿媳妇，在我们现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不但没有抛弃我们，反而加入了我们；在我们最冰冷的时候，她给了我们她所有的温暖。她将我们这个已经破裂的家庭重新凝聚在一起，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应该怎么报答你呢？”

　　刘丰说到这里转身看了一眼吕传国继续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报答你的方法，我刚才已经和纪委的人谈了，只要我讲清问题，他们就不再限制你们的自由。你们的护照和出国手续都可以照常使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不会作废。这样对我自己也是一个交代，事情早晚都要水落石出，抗拒没有什么意义，希望主动坦白交代能够给我自己一个解脱。”

　　刘丰将目光转向儿子说道：“这样对国峰也有一个交代，我已经不能再给你什么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在国外好好学习，早日学成回国，将所学贡献出来做些正事，而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无论我以后怎么样，或者身在何处，我都盼着你们好好生活，给我生个孙子，那时不要忘了常来看我，我就知足了。”

　　国峰听到这里，示意赵颖将自己推到父亲身边，紧紧握着他的双手，感到他的手掌冰凉。刘丰也反手拉着儿子，目光暗淡地穿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他深深呼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看着吕传国大声说道：“2003年10月，我为北京某房地产公司违规借贷3500万元……”

　　吕传国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抢过婚礼摄影师手中的摄像机对准刘丰，然后将手中的机器交给旁边的便衣。他独自来到僻静的角落，拨通电话说道：“部长，刘丰已经讲了。好，我明白，立即采取行动。”

　　刘丰的交代至关重要，将有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被牵扯进来。吕传国估计刘丰的交代也会立即传到这些人的耳中，他必须在第一时间采取措施将这些人控制起来，并避免任何资金的转移。他听着刘丰的每一句话，然后对着对讲机，向门口的警察发出行动的命令。酒店门口瞬间警报大作，几辆警车划破宁静呼啸而去。一片片雪花从空中飘下，北京的第二场雪又来了。

　　人力资源部门将新员工培训的时间延长到三周，新加入公司的销售人员被封闭在一家宾馆里进行培训,除了白天学习，晚上还要不停地互相模拟练习拜访客户。他们在这三周时间里经历了魔鬼般的训练，每天凌晨两点睡觉，早晨五六点钟就必须起床复习各种产品知识应付考试。

　　培训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天的下午，已经有五六个销售人员由于考试不合格被逐出培训教室离开公司。剩余的近百名销售人员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培训室中等着最后一门课程。他们经过笔试和多轮的面试终于挤进了这家世界顶尖的公司。年轻人充满斗志，野心勃勃地要在新的公司里做出成绩，为自己的发展奠定基础。王莉看时间已到，站起来走到讲台前对着麦克风说道：“恭喜大家通过了严格的考试，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个下午，现在请捷科公司中国区总经理周锐为大家做最后一次培训。”

　　周锐走到前台习惯性地用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销售人员，目光最终落在几个空着的座位上，他大声问道：“我们的教室中空出了几个位置，想必大家知道原因，我想问大家，你们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你知道你身边的这个座位主人的名字吗？”

　　周锐手指一位学员问道，对方皱着眉头摇摇头说：“记不清楚了，好像姓刘吧。”周锐接过话来说道：“现在就记不清楚了，再过一个季度，你可能连姓什么都忘了，再过几年就会忘掉他的样子。为什么要请他们离开这里呢？他们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们是失败者。成功者才会被人记住，失败者将会被迅速遗忘。我保证再过两年或者三年，你们之中有的人会获得成功，也必定有人失败，选择权不在我的手中也不在客户的手中，只在大家自己手中，你们将要选择成功还是失败。大家既然留下来面对激烈的竞争，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心态呢？首先要始终保持永不放弃的心态。销售如同战场，在势均力敌的战场上，大家的产品、方案和价格，甚至能力都相差不大，这时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态度。可能你已经面临绝境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你就要放弃了，但是也许竞争对手的处境比你还要恶劣，如果你放弃了，竞争对手坚持了下来，你就会成为那个失败者。既然大家选择了销售这个最残酷也是最有成就感的职业，就要永不放弃，永不言败。”

　　培训教室中一片沉寂，周锐继续说道：“我还要求你们无论在多么激烈的竞争中都要遵守游戏规则，哪怕失败，也不能破坏这些规则。”周锐将电脑画面切换到投影屏幕上，一张刘丰西装革履在会议中发言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周锐说：“想必大家知道我们刚刚签下了一个大订单，但是也许大家并不清楚内幕。大家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一个销售人员大声说：“这个人是经信银行前行长刘丰。”

　　周锐说道：“我本来想将这一切埋藏起来，找一段平静的时间再去阅读和体会。但是我不想让你们重蹈她的覆辙，重演这样的悲剧。你们明白我的用心吗？”


　　超越输赢

　　坚持登山的人数随着夜晚的到来越来越少。方威看了看身边，只有一个叫做小雪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这
边坚持登山。方威看着雪山顶峰，距离只有几十米，平常只要十秒钟就可以到达的距离，现在却费尽全身力气才可以挪动一步，休息几分钟才可以积攒足够的体力再向前一步。他等到小雪来到身边，两个人靠在坡上恢复着体力。方威右脚踏着冰面左脚向上移动，踏上一块突起的冰面，抬起右脚寻找落脚的地方，突然觉得左脚一松，身体向下一坠，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双手之上。右手的雪橇在冰面上支撑不了这样的重量，开始在冰中撕出一道裂纹。

　　小雪正在感受方威向上攀登的体重，突然觉得手中一紧，胳膊被向下牵引着拉去，她立即将雪橇扔在一边，伸出左手在方威向下滑去的刹那抓住了他的身体。方威从来没有这么接近死亡，他短暂地吸了一口气，重新举起雪橇重重地砸入冰层，将身体固定在斜坡之上，并为自己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我们还向上吗？”小雪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

　　方威缓慢摇摇头表示放弃目标。他回想刚才身体坠落的瞬间，脑中居然没有任何回忆和感觉，只有一道亮光。他曾经为失去赵颖感到锥心的痛苦，在刚才最危险的刹那，他却找不到类似的痛苦感觉。方威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只是一个过程，结果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营地，方威回想着以前沉迷于输赢却没有享受乐趣的日子，他下定决心以后去享受精彩的人生过程而不管结果如何。现在是重新回去的时候了，他掏出手机找到周锐的号码。

　　小雪注视着方威惊讶地说：“你笑了。近半年来我第一次看见你笑，怎么了？”方威看着星空说道：“我想通了。”小雪看着这个让她心动的神秘男子，然后转头也看着天空问道：“想通什么了？”方威缓缓说道：“刚才爬雪山的时候，我在即将掉下去的瞬间，发现人生只有过程，结果只是勾勒人生过程的记号。我以前却执著于结果的输赢之中，忽略了欣赏人生的精彩过程。我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抛弃做人的原则，却发现自己成了输赢的奴隶。”

　　一年以后，周锐站在巴厘岛的沙滩上用手遮挡住强烈的阳光，试图放松下来，却不成功，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销售目标、组织结构和销售策略。这个会议并不轻松，是他担任中国区总经理以来第一次参加全球的销售会议，参加这个会议的还有林佳玲。

　　林佳玲见到周锐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身边却被黑暗渐渐笼罩，两个人默默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倾听着海浪的声音。“你真的决定了吗？”周锐坚定地点点头。“罗林斯收到了你的辞职信，让我和你谈谈。你知道，他可不想让你去竞争对手那边。你为什么要离开捷科呢？你要去哪里呢？那里会更好吗？”

　　周锐想着林佳玲的问题，缓缓摇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你既然不知道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呢？

　　周锐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反问道：“那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林佳玲没想到周锐会如此反问，沉默下来看着黑夜中的海潮，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周锐过了很久开口说道：“我刚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国营工厂，月薪只有大约100元，不得不离开，那时最看重的是收入，其他都不是那么重要。当我进入捷科之后，却发现要想有好的回报必须打败竞争对手，这就要靠能力，此时我发现自己有所长有所短，因此开始寻找擅长的事情来做。”

　　周锐此时心中想起骆伽，被压得喘不出气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沉迷于输赢游戏之中呢？为什么一定要拼尽全力击败竞争对手执著于名利之中呢？这真的有意义吗？”

　　林佳玲反问道：“你真的可以抛开输赢吗？没有人想成为失败者。”周锐点头说道：“可以。”林佳玲正视周锐的目光说道：“比如说？”周锐没有回答却反问对方：“你喜欢什么？比如玩网络游戏？”林佳玲笑着说：“只有那些十几岁的小朋友才会玩。”

　　周锐没有受到林佳玲笑声的感染，说道：“我发现做真正喜欢的事情的时候就不在乎输赢。比如小孩子在上学前很快乐，因为他们做喜欢的事情而不用顾忌结果，一旦上学之后就背上了沉重的压力。但是小孩子在上学前学得多还是上学后学得多呢？因此当我们喜欢一件事的时候，即使不顾忌输赢，也会有好的结果。我已经经历了不少被输赢主导的游戏，现在是我应该退出这场游戏的时候了。当我不为输而痛苦，不为赢而快乐的时候，我就可以从此超越输赢，就会拥有真正想要的人生，而不是被结果扭曲人生过程。我难以摆脱结果，但是可以控制对待结果的态度，这样就可以摆脱输赢的牵挂，专心领悟人生的过程。”林佳玲等周锐说完，确认道：“所以你打算去寻找你喜欢的事情，是吗？”看到周锐点头，林佳玲笑呵呵地说：“你错了，大错特错。你真的能随意愿去做喜欢的事情吗？”

　　周锐更加不解：“我为什么不能去做喜欢的事情？”林佳玲含着笑意说：“我举个例子好吗？但是我声明这只是一个案例，你不能乱想，你先答应我。”周锐只好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林佳玲站起来说道：“在这个浪漫的海岛上听着海浪，你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想和我牵着手呢？”周锐转身看着林佳玲笑呵呵看着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林佳玲却催促说：“我说了这只是一个例子，你不要多想，快回答我。”

　　周锐想起黄静，想起骆伽，慢慢摇摇头。林佳玲依然不放过，追问：“你是不想还是不能？”

　　周锐只好承认：“想但是不能。”林佳玲开心笑道：“你有时不能做喜欢的事情，因为你只能去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你错了。”

　　周锐听完沉默无语，身心渐渐地沉浸在周围的环境之中，直到海边的礁石挡在前面，周锐看看手表说道：“已经很晚了，我们要去参加会议后的晚会了。”林佳玲恋恋不舍地看着海轻轻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周锐继续说道：“听说是在海边的露天晚会，有美酒有音乐，可惜我却不会跳舞，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看。”林佳玲笑着说；“我可以教你，我跳舞还算不错。”周锐故意问道：“你会和我跳舞吗？”林佳玲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问道：“参加舞会当然会一起跳舞了。”周锐终于露出笑容说道：“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人们在做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比如我们跳舞的时候就可以拉手。”

　　林佳玲佯装生气地说道：“别跟我使用你的销售技巧。”两人哈哈笑着沿着海边向回走去。　　

　　《输赢》连载完毕，该小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